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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良的理想

来源:连笔字网 2024-01-06 06:11:21 作者:连笔君

王良的理想

王雪梅

王雪梅,女,北京人。从事影视方面的工作。曾参与和出演多部电影作品。《王良的理想》是作者发表的第一篇小说。《当代中国爱情小说精选。待嫁》 杨晓升主编,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我不是一个小说家,也不是一个特别善于言辞的人。我只是一个易感的人,比较幸运的是我还能通过写些文字来掩饰不善言辞的缺陷。可能言辞需要急智吧,我不具备急智,有时言语不免显得有些笨嘴拙舌。写字就好多了,我可以慢慢写,经过反复斟酌之后再来讲述故事。
我一直相信,百姓演绎的历史是最真诚最真实的历史(我没说教料书上写的历史就是伪历史)。我想人民是最好的故事表演者和讲述者,所以,我所讲述的事情,实际上只是对现实的一种抄袭而已。
因为人生的某些机缘,这几年经常往来于浙中一带——那个已经富裕得让人瞠目结舌的地域。在那个奔驰宝马销量位居全国榜首的地方,居然也有偏僻贫困的山村和淳朴简单执著的乡民。就这样,我看到了这些故事。
我和王良、李俏一样都是普通人,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不如他们,因为他们的想法比较简单,而我难免虚荣,所以我做的梦和他们的梦是不一样的,所以我的生活比他们的麻烦。麻烦到最后,我就生出一种欲望,想把这个故事讲述出来:百姓众生的生活,朴素,无奈,挣扎……这是一种简单真切的民间记忆——苦涩的和悲情的青山大地上写着的民间记忆。
其实王良和李俏都是很可爱的人。我很喜欢他们。王良的善与愚,李俏的倔与梦,其实都是很无奈很悲情的,高尚和鄙俗、纯真和狡黠在他们身上很统一地并存着,但他们不一定自知。那就由我来记叙好了,既然权威话语只记叙富人,那我就记叙一下底层吧。
我也很心疼,为王良和李俏们。李俏并非无情,王良并非无能。良心或者良知的缺席才是最让人心碎的,于是王良和李俏都成了“妄良”了。但在这样一个经济转型的时代,需要付出这种代价的人实在太多,这就是所谓的阵痛吧。
这些底层普通人所付出的艰辛和所历经的心灵阵痛,甚至以生命为代价的朴素经历都是难以言表的。我所能做的,就是讲述这样一个故事,算是对他们的祝福吧。又算是一种祭奠,祭奠一种微弱的底层的渴望和挣扎。
但愿这种挣扎能够早日随风而逝。
王良的理想是娶个贤惠的媳妇好好过日子,他真的娶到了媳妇,而且还是漂亮媳妇。但是他的媳妇缺乏他所想像的贤惠,她要考大学,考不上大学她也要进城,总之,她并不甘心做他的媳妇,她要用各种方法摆脱这样的命运。问题是,王良仍然坚持着他的理想,于是悲剧产生了……

王良是南方那个山村里的一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他的父母也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每日里守着几亩耕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千百年来他的祖辈们过的那样。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山村,不过王良并不知道这里有多美丽。王良从来就没学会去感受山村的美丽。
王良小时候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他很早就会下地干活,他会做一个南方山村的孩子应该做的所有活计。王良只读过初中,成绩很糟糕,初中还没毕业就回到了村里,所以基本上也算是没什么文化。
村里劳力富余,年轻人都出去打王了。王良无所事事一段时间以后,就去山下离家大约30公里的一个比较繁华的小镇旁边的一个砖窑当了一名工人.王良的工作就是摔砖坯子,一个月辛苦下来,也能挣个三五百块钱,不少了,足够吃馄饨了。
砖窑上几个要好的小青年喝酒聊天时,大家说起了理想。王良好歹上过几年学,也认识一些字,多少知道“理想”这个词的意思。
王良说,他的“理想”就是让共产主义在全人类早日实现。
大家就笑,说,你吹啥牛逼呢。
王良就很不好意思,说,刚才说的理想是最大理想,他的第二大的理想就是娶个贤惠的媳妇,好好伺候两老。
大家又笑,都说王良没出息。但王良觉得自己的理想很伟大。他真是这么想的。
王良真是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而实际上,家里也已经开始给王良张罗对象了。
一天,王良放工回家休息。一个邻家大婶上门来,要给王良介绍对象,说邻村有个姑娘叫李俏,高中毕业,大学没考上,现在待在家里。姑娘白白净净,柳眉杏眼,模样俊着哩!
王良听了心里就很高兴,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跟邻居的大婶说,我文化不高,怕不成吧?
大婶听了呵呵一笑,说,她没考上大学现在还不一样是农民,天天跟黄土泥巴打交道,文化不文化顶啥用?就怕到时候你还嫌人家是个花瓶不会下地干活呢!
王良父母赶紧搭腔,穷人家哪敢挑剔,只要人家不嫌弃我们,我们没啥说的!
就这样,王良跟着这位大婶到邻村与那个姑娘见了面。果然,这位叫李俏的姑娘长得细皮嫩肉,亭亭玉立,而且说话也温文尔雅,一看就是有知识。王良就更有顾虑了。眼尖的大婶看透了王良的心思,小声对他说:没事,李家人早说过了,李俏找婆家就图个人忠厚实在,你们俩挺般配呢!第一次见面,双方都没啥意见。李家人这么不嫌贫爱富,让王良充满了敬意。
邻家大婶在王良去相亲前给了王良一张李俏的照片。现在,这张相片成了王良的宝贝了。王良怀里揣着李俏的照片,心里蜜糖一样的甜。王良觉得自己很幸福,没事的时候就开始设想将来的美好生活。
回到砖窑上,王良时不时就拿出李俏的照片在几个工友面前吹。工友想看看照片,王良又舍不得了。工友们嘴上都表示很不屑,私下还是羡慕王良找了个好媳妇。
王良很知足,从此干活更卖力了,他觉得自己的第二大理想快要实现了。

俗话说得好,高山出俊鸟,平原兔子多。李俏就属于俊鸟一类,可惜身在山中,按李俏母亲客气的说法,俊归俊,却百无一用。
李俏发育早,上学晚。上学晚的原因是当兵回来的哥哥李新莫名其妙地成了花痴,只要见到穿花衣裳的,不管老少,上前去就要扒人家衣裳。李俏家里为了给哥哥李新看病,差点连老屋都卖了。金华杭州上海看了一大圈,病轻了些,女人的衣服是不去扒了,却改成了唱歌,一天到晚扛着个扫把在村口空场上走正步,嘴里还不停歇地唱“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李俏父母原本指望儿子当兵回来,好歹谋个公职,不料想却成了个疯癫的货,为了给他看病把本来就薄得可怜的家底都掏空了。而李俏上学的事就这么被耽误了。
李俏12岁来初潮。和大部分乡间孩子一样,李俏已经从大人们戏谑的话语和行为中知道了男女之间的性事,所以来初潮的时候也不是很惊慌,她明白自己已经具备生儿育女的能力了。自那以后,李俏仿佛变成一个气球,见风就长,长得还很是地方,胸是胸腰是腰的,转眼就长成了个大姑娘。
俏姑娘李俏并非像她妈说的百无一用,别的不说,读书就很能。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在班里数一数二。17岁那年,李俏考入了县一中。进入了县一中,等于一只脚已经跨进大学的校门了。
李俏学习好,还爱看书,也随书里的故事想些心事。书看多了,李俏就开始想自己的男人也就是书上写的什么白马王子会是什么样的。李俏想了很久,想不出来。
李俏开始想男人的时候,学校组织大家到胜利影剧院看电影。和李俏邻座的是一个秀气的男孩,戴个眼镜,很斯文的样子。电影开演不到十分钟,邻座男孩的手就伸过来悄悄握住了李俏的手。李俏如坐针毡,暗中推了几下,没推开,就任他抓了。李俏想,所谓衣冠禽兽大约都是这副模样的吧,装模作样戴个眼镜,暗地里什么肮脏事都做得出。想归想,李俏觉得被男孩抓着手很受用。男孩的手并没有再过分,一直就那么轻轻地握着。后来李俏的手就麻了,手心出了很多汗。很久以后,李俏经常会去想,那天的电影究竟讲的是什么故事,已经全然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手麻了,手心出汗了。
那个男孩叫王飞,隔壁班的。那天电影结束之后,王飞拉着李俏来到小城的廊桥,狠狠地亲了她一回,亲得她全身发烫。李俏这是第一次被男人亲,有了这一亲,她觉得自己就是王飞的人了。
王飞比李俏小一岁,学习成绩也不错,是班上的物理课代表。王飞的理想是当一个物理学家,大家普遍认为王飞的理想早晚肯定能实现。
每个周末,王飞都会悄悄拉李俏到廊桥上走一回,然后两人发狠亲一回。慢慢的,老师同学都知道他们俩的事了。大家都觉得他们仿佛金童玉女,很般配,于是闲话也没有,明里暗里都成全他们。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王飞又拉着李俏来到廊桥。那天晚上,王飞按捺不住,摸了李俏的下面。李俏觉得自己的下面很不争气,湿漉漉的。王飞却几乎醉倒了。于是俩人就像书上写的电影里演的那样山盟海誓了一回,发誓要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发誓要一辈子守在一起。那天,王飞很想把自己的那个玩意儿塞到李俏里面,但李俏很坚决地拒绝了,李俏说,等他考上了大学,自己一定会给他的。
转眼就到了高考。王飞发挥得很好,李俏却在考场上晕倒了。王飞考上了杭州一所著名的大学,李俏则连提档分数线都不够。王飞临去上学前,李俏履行了诺言,把自己给了他。那天夜里他们就在廊桥的回廊里站着,提心吊胆地脱下半截裤子。王飞手忙脚乱地还没落到实处就完事了。李俏紧张半天的心一下就释然了,原来男人女人之间就这么点事,觉得真是可笑。
王飞到杭州上大学去了。李俏回家借了一笔钱,找了个补习班复习,准备来年再考。王飞的信基本是三天两封,每封信都是厚厚一沓,他是有空就往信纸上写字,写得十来页就寄出,无非都是亲爱的永不变心之类。李俏相信,王飞是不会变心的。她就很安心地复习。
又一年高考,李俏又一次晕倒。王飞的信就没有了。
父亲受了风寒,卧床不起。家里已经再没有能力让李俏去读补习班,李俏就灰溜溜地回到了村里。认识李俏的人都为她惋惜,因为她平时成绩都是相当的好,偏偏每次都是上场晕。
那一年,李俏21岁。
和李俏同年的姐妹都出嫁了。既然不去读书,李俏也就该找个婆家了。
一天,母亲把李俏叫到父亲的病床前,对她说:别想什么大学不大学的了,你就认命吧……你哥也就是半个人,你也不小了,就找个老实人过日子吧!这不,有人给提了一个,那后生又忠厚又孝顺,我和你爸都没什么意见……
李俏说,总得容我想想啊。
李俏悄悄给王飞写了封信,还是挂号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那封信如石沉大海,王飞没有回信。
李俏躲在自个儿屋里悄没声流了三天眼泪,心一横,就答应和王良见面,见了面也没什么意见,就算应了这门亲事。
应了亲事的那一刻,李俏觉得自己以后的路突然暗淡下去,没有任何光泽了。

相亲回来,王良很幸福,觉得自己以后的路铺满了阳光。看什么都是亮的,吃什么都是甜的。
王良摔了一天的砖坯子,回到四处漏风的宿舍,累得像一摊泥。只要拿出李俏的照片来,他就不觉着累了。看着李俏的照片,王良就开始想将来的美好日子,很美。
王良时不时地手拿李俏的照片,把玩心事畅想未来,时间一久就被工友们笑话了。工友笑他情痴,媳妇还没过门呢,就美上了。大家抢了李俏的照片一看,也一致同意王良是应该美,这姑娘明眉皓齿,真的比画片的女人漂亮呢,看来王良真没吹牛。于是大家就鼓动王良把李俏带过来玩。
王良美归美,心里还是隐约觉得自己拿不住李俏。他总觉得自己文化低,矮人一头。李俏会不会来玩,王良心里没数。
大家见王良犹疑,就取笑他媳妇还没过门呢,就先惧内了。
王良说,人家是文化人呢。
大家就笑,文化人怎么了?文化人就不要生孩子了啊?再说,她现在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山上山下挖黄泥吗?
王良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
众人赶紧改口,说,玩笑玩笑,不要介意!我们不也是着急想看看弟媳吗!
王良经不住大家的撺掇,决定邀约李俏过来玩,好让大家看看。
王良托人带了信去,约李俏到镇街上来玩。几天后,李俏托人带话回来了,说是父亲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一时离不开。
李俏捎过来的口信工友们都听见了,王良觉得好没面子。工友们这回没再开玩笑,都故意回避不去说这件事。弄得王良愈发脸上挂不住,就请了个假,跑李俏家去了。
王良去的那天,刚好李家父母都在。一听王良的来意,父母都很支持,就讲好了镇上逢集的日子,让李俏去镇街上玩。
小镇农历逢五逢十为集。十五这天,李俏来到了王良所在的砖窑。王良请了一天假,早早就去镇上早市买了些酒菜,邀约了王友们一起吃午饭。
饭桌上,李俏总是表情麻木,寡言少语。
王良想,李俏大约是因为和大家不熟悉所以拘谨,也就没去多想。
工友们很热情,故意找话茬热闹气氛,荤素笑话讲了一大堆,李俏都是淡淡一笑算是作答了。大家就觉得有些无趣,很快就散去了。
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俏依然是沉默无语,也不帮王良收拾。
王良说,咱们去镇街上瞧瞧热闹吧。李俏没有应声,只是淡淡一笑,相跟着王良就往集市上走。
小镇离砖窑还有一两里地,中间相隔一个小山包,还有一片田地。王良走前,李俏随后,依旧是一路无话。
王良回身偷看李俏,心想没文化真是糟糕,人家姑娘高中毕业,文化程度高,自己初中都没毕业,到头来连话都搭不上,没文化真是吃亏啊!以后有了儿子,一定要让他好好读书,大学考不上,好歹也要读个高中。
王良一边自惭形秽,一边又很满足,觉得自己能娶到这么有文化的老婆,真是老天开了眼了。他发誓要让李俏过上好日子。
还没到镇街上呢,李俏突然开口说话了。李俏说,我不想去镇街上了。
王良一时有些失望,他临出门前还在兜里揣了200块钱,原本打算给李俏买点像样的东西。
李俏说,家里事多,还是先回家吧。
王良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扭转头,就往山里走。
渐渐地,早月浮上了东山岗。快到李俏他们村口的时候,王良一把拉住了李俏,想与李俏亲热,李俏坚决地把王良推开了。
王良说,你早晚都是我老婆,我提前支来用用还不行啊!
李俏说,不行的。要是我不愿意,结了婚我都可以告你强奸。
王良一下子给唬住了。王良想,有文化就是不一样!看看人家文化人,结了婚都可以告强奸!
王良又一次对文化人产生了敬意。
王良支吾了半天,说,我也知道很多事难为不得,按牛喝水是办不到的,我没文化.也没钱,一直也不敢高攀你,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俩的事就算了!
李俏上下看了王良一回,叹口气说,命定跟谁就是谁,我既然答应了你,就打算跟你过,古话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狐狸满山走,嫁丐头绕门口。我认命。
李俏说罢,低头走了。
王良心里又是感慨良久,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以前听老辈人扯闲话,也只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想到还有“嫁狐狸满山走,嫁丐头绕门口”,有文化就是好。
王良没有直接回砖窑,顺便回了趟家。
王良和父母说,李俏到砖窑上玩了,不过李俏没有去镇上,说是家里有事。
母亲说,这姑娘不错,文化高还顾家,一看就是个孝顺孩子。
王良说,我文化低,和李俏说不上话,怕是人家根本瞧不上我呢。
一家人商量了一回,开始担心夜长梦多,都说赶紧订亲把婚事给办了得了。
王良想想也是,要是人家真不愿意,这么拖着也不是个法子,还是早点说了好,行就行,早点办了得了,要是不行,也落个干脆,免得时间长了婚事再不成,心里更难受。
王家就开始准备,半个月后就正式托媒人到李家商量结婚的事。李家很爽快就答应了。

婚宴上,李俏看着喜悦得已然失态的王良,觉得这个男人离自己是那么的远.等到众人把喝得头重脚轻的王良架回到洞房里时,李俏彻底后悔了。
看到眼前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李俏觉得很恶心。一个男人如果让女人感到恶心,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完了。李俏对这桩婚事绝望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屋子里生活下去。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步田地,一切都很难挽回了。
在婚礼上折腾了一天,李俏感觉很累,她想睡觉了。看见王良酒气熏天的样子,李俏根本就没打算和这个已经令她产生恶感的男人同床共枕。她独自爬上床掀开被子和衣躺下。
一旁的王良抑制不住心中的想望,也随之靠到床前来,撩开了红绸面的被子。被子底下,赫然铺着一块洁白的贞洁布。
看到贞洁布,李俏的火就蹿上来了。王良没有察觉到李俏的不快,觍着脸上前来,伸手就去抱李俏,李俏一闪身,就把王良闪了一个跟头。
王良吃了一惊,从地上爬起来,不解地看着李俏。
王良是个老实家伙,不知道漂亮的妻子怎么就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愿意?
李俏没有回答,扯过贞洁布扔到一边,泪水在眼窝里转了转,掉了下来。
李俏低着头,不说话。
王良的酒差不多就醒了,拾起那块贞洁布,抖一抖,苦笑道,这是老人的意思,咱们不要这个,留着以后给我做个褂子吧。
说罢,顺手把贞洁布搁到了一边,又向床边走来。
李俏急了,说,你别过来!
王良吃了一惊,问道,你是害怕?
李俏不说话。
王良就笑了,哪家的夫妻不得过这事?不用怕,一会你就知道这事的妙了。
王良说罢,就在床边坐下,要脱自己的衣裤。
李俏赶紧侧身按住了王良的手,说:你等等!
王良诧异地停了手。
李俏支吾道,你知道,我考大学考了几次,都是只差几分没考上……我,我成绩一向很好的,不甘心哪!我想再考一次……要是怀了孕,怕就不让考了……
王良听了,愣了半天。他一下子发蒙了。或许是大学的高深莫测让王良心存敬畏,他稀里糊涂就同意了李俏的想法,他觉得自家这个有文化的媳妇的想法很对。尽管心里欲火烧着,王良还是决定成全媳妇这个崇高的想法。
王良拾起贞洁布悄悄收好,然后乖乖地找出一床旧被子,打了个地铺,准备凑合一夜。躺在地上的王良很难受,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久才睡着,呼噜声震天。
一旁的李俏听着这个已经成为自己老公的男人没完没了的呼噜声,心里更加绝望,独坐在婚床上,又怨又艾地流泪到天明。
天快亮的时候,李俏依旧是心乱如麻,一会想,要赶紧了断这段婚姻,一会又想,事已至此,还是认命吧。
窗外鸟雀闹晨的时候,李俏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梦见了王飞。在梦里,她和王飞在一个飘满鲜花的溪涧里沐浴,阳光温暖地洒着,鸟雀在溪涧边的林子里欢叫。
李俏在梦里笑了。

洞房花烛夜,新郎打地铺。这在王良多半是缘于对新娘李俏的敬畏。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个晚上,李俏都没有让王良上床的意思。在结婚前王良所有关于新婚的美好想法现在已然成为泡影。老实的王良不知道如何扭转这个局面,尽管下身胀得发疼,王良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爬上床去,靠近他那理论上的老婆。
前几天还好说,虽然不再摆婚宴了,每日里酒还是不断的,王良心里有郁结,白天的酒也就多喝了些,夜里回到新房,打个地铺倒头就睡。白天李俏也像个乖媳妇似的,在公婆面前做得很周到,没丝毫的破绽,夜里酒后沉睡的老公倒也相安无事。李俏开始放心地睡了。心里一放松,睡姿渐渐地放肆起来。
时间一久,王良就睡不着了。王良睡不着的时候就会看着床上的李俏发呆。终于有一天夜里,王良经不住煎熬,爬到床上去,压住了自己的老婆。
李俏惊醒了,先是尖叫了一声,然后一侧身就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王良以为李俏是开玩笑,笑道,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怎么也拿出这个家伙来?
李俏却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说,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王良呆在那里。
李俏喃喃说,你自己说过,按牛喝水是办不到的。
王良只好怏怏下床来,回到自己的地铺上。
那天,李俏手握剪刀在他们的婚床上坐了一夜。王良在地铺上睁着双眼躺了一夜。
一夜无话。
结婚前,王良什么甜美的想法都想过了,就是没想到自己结了婚之后还要睡地铺。王良想,这有文化可能也不全是好事,看来文化人对生孩子真的不是很有兴趣。
日子一久,李俏渐渐地又松弛下来了,晚上睡觉不再握着那把剪刀,睡姿再次放肆起来。
一天夜里,月色撩人。和衣而眠的李俏不经意一转身,把丰腴的胸部亮给了王良。月色下,李俏半露不露的身子,勾得王良的火又烧上来了。王良想上床去又不敢,按捺不住,不由得把玩起自己的“小弟弟”,眼睛盯着李俏半露不露的身子,自己把自己狠狠地日了一回。
王良越来越大的动静终于把李俏吵醒了,她很惊讶地转过身来,望着地铺上的王良。
王良手握着自己的下体,一时觉得羞愧难当。
李俏问:你在做什么?
王良无言以对,犹豫片刻,爬起身来,穿衣离去。
王良在自家小院里坐到天明,一直到圆月西沉红日东升。
天明时分,起来解手的老父亲看见王良,就问他怎么了?
王良掩饰着,说,睡不着呢。
说罢,苦笑着走出家门。老父亲感觉有些许的不对,但也没多想,很舒畅地尿了一泡,接着回去睡他的回笼觉。

李俏回了娘家。
回娘家本来只是行个姑娘出嫁后的礼数,可李俏一回到娘家,整个人就变了。李俏一反原来读书时的常态,开始很卖力地干活,灶前灶后帮着母亲烧火做饭,田头田尾也干些粗活细活。尽管她多年在外读书,基本成了个文化人,四体不勤,五谷也几乎分不清了。
乡亲都说李俏成了家,人就变了一个,变得顾家了。邻舍八家都拿李俏做例子来教导自家孩子,你看看人家李俏,去读书,就成绩好,不读书了,就顾家,你们有李俏的一半就好了。
乡亲夸奖归夸奖,日子久了,大家心里就犯嘀咕了,顾家也不是这么个顾法,顾娘家不顾婆家了?
李俏父母有些按捺不住了。那天,父亲把李俏叫到了自己的床前,一边咳嗽一边劝导,不要这么成天待在娘家不走,要不婆家该有意见了。
李俏就说,家里是这么个情况,就母亲一个人忙前忙后,自己实在是舍不得母亲。
父亲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就是王家的人了,平安的日子才叫日子,你再这么下去,婆家要较起真来,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呢。

母亲也在一旁说,你要孝顺,你就回婆家去,好好过日子就是最大的孝顺。
李俏就哭。看见李俏哭,做父母的也就不好再轰女儿走了。
又过了几天,王良来了。王良来叫李俏回家。王良说,你回娘家一待就是这么些天,邻舍八家都有闲话了。
李俏就开始推托,说,我家里这么个状况,你是晓得的,都是我妈一个人忙前忙后,我不帮衬她,日子就没法过了。我也不是不回去,你容我帮我妈把一些事打理好嘛。
李俏一推托,王良也没办法,只好悻悻转回头。
这种状况是瞒不过过来人的。王良的父母,岂能全无察觉?一问儿子,王良就把事情说了。父亲心中很憋气,再加上连日的劳累就病倒了。
王良用手推车推着父亲来到乡卫生院找大夫看病。
大夫把了一回脉,又拿听诊器听了半天,说,没什么大碍,心气不顺而已,好好调理一下心气就可以了。
大夫开了些中药,王良推着父亲就回家了。虽然父亲嘴里没说啥,王良知道老爷子肯定是为自己的事操心病倒的。伺候父亲吃完药,王良又匆匆跑到丈母娘家,央求李俏回家。
这次王良说话有些着急有点难听了。李俏想想自己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就跟着王良回了家。
李俏回了婆家,还真做出个孝顺儿媳妇的样子,好好伺候公公。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李俏又犯难了。白天里王良一声不吭,李俏不免有些害怕,不知道王良夜里会做出什么来。
李俏的担心是多余的。到了夜里,王良又主动打了个地铺,独自睡了。那天晚上,李俏失眠了,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对待王良是不是太狠,有几次李俏都差点下床去叫醒王良,最后李俏还是忍住了。李俏很清楚,一旦她把王良叫到床上来,她的日子就可以看到老看到死了。她将和这一带山村里的妇女们一样,生儿养女,种地喂猪,就此终老一生。李俏不甘心,她相信她一定能上大学的。以前想上大学,还包含着让王飞回心转意或者让王飞后悔的意图,现在,李俏很明确地是为了逃离这份让她感到无望的生活。可以看到老看到死的日子对李俏而言,生不如死,活着也没滋味了。就这么前后想了一夜,李俏终于没有把王良叫到床上来。
看见儿媳妇回来了,小两口尽管言语不多,倒也相安无事,王良父亲的心气就顺了,病也不治自愈。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王良的父母把儿媳妇当宝一样供着无论轻活累活都不让李俏上手。李俏就像以前在学校时一样,每天给自己好好安排了时间,一心一意地看书复习。王良回到砖窑继续做工挣他的辛苦钱。
第二年初夏,李俏悄悄跑到县上,报名参加高考。
和以前一样,李俏复习得好好的,进考场前还踌躇满志,胸有成竹,但试卷一打开,就晕了,试卷纸上的文字渐渐模糊起来,怎么使劲还是看不清。心怦怦直跳,浑身滚烫的,本来神志还是清晰的,但一着急,血就往上涌,最后,李俏和往年一样,晕倒在了考场上。
那天镇上逢集,村里来赶集的乡亲见到王良,说了李俏考试晕倒的事。王良听了,心里不免暗喜,他到砖窑老板那里支了这个月的工钱,到镇上给李俏买了一件衣裳一双皮鞋,然后满怀欢喜地请假回家去了。王良想,自己的好日子真的该来了。
回到家,媳妇李俏正躲在房里哭呢。王良就好言好语劝了一回。王良拿出新衣裳新皮鞋,让李俏试穿,倒也合身合脚。
劝了半天,李俏总算是吃了一点饭。那时侯,夜已经深了。李俏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王良一看时机成熟了,就脱衣解带准备往被窝里钻。
一看王良的架势,李俏突然急了,问道,你想干什么?
王良愣了一下,说,没干什么,睡觉啊!
李俏就往后面躲,说,我不能和你睡觉!
王良就笑了,不和我睡觉,你和谁睡啊?
李俏就有些着急了,说,这样不行的!
王良笑道,什么行不行的,你是我老婆!这大半年了,你想怎样,我都依了你,活不用你干,你想考大学,也没拦你。大学没考上就没考上,日子还是要过的啊。
李俏就不言声,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滚。
王良心里就有些不落忍,上前去扶李俏,李俏却躲开了。
李俏说,你自己说过的,按牛喝水办不到,你要再乱来,我一样可以告你强奸!
李俏的这番言语让王良不免有些心寒。
王良说,你也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狐狸满山走,嫁丐头绕门口,你现在怎么变卦了?
王良说着说着,就要动粗,李俏跳下床,闪开了。
王良急了,说,今天我就强奸一回!我不信还要坐牢了我!
王良跳下床去追李俏,李俏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王良赶紧穿好衣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李俏的踪影。
王良一直追到村外,没看见李俏。
月光淡淡的,田野罩在一片夜雾里。王良想,李俏大约是跑回娘家去了,心里又恼又怒.想追到丈母娘家去,走到半道又折回来了。这大半夜的,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王良就在村外野地里坐等到天亮。
王良赶到丈母娘家的时候,丈母娘正在老丈人的床前哭呢。丈母娘告诉她,李俏
走了,到城里做工去了,他们想拦,没拦住。又说,李俏走前让一个本家去给王良带个话儿去,说是要离婚。
王良整个人都傻了。他不知道老丈人丈母娘是不是李俏的合谋,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自己的老婆拦回来。
王良转身就往县城赶。来到县城的汽车站,找到汽车站卖馄饨的熟人打听,熟人说,他老婆李俏中午时分坐长途车到杭州去了。
王良摸了摸衣袋,知道钱还带在身上。这是他这一个月辛辛苦苦摔砖头坯子摔出来的钱,给李俏买衣裳皮鞋花去了100多块,剩下这300来块钱本来是要用来过日子的,现在竟成了寻妻的盘缠了。
王良赶紧向汽车站售票处奔去,买了车票,胡乱挤上了一辆开往杭州的客车。
随着汽车的开动,王良心里的怨气渐渐就淡了下去。车子里有电视看,放着香港的铺满音乐和台词的电影,车上的各色人等也吸引了王良的目光,王良觉得自己不经意间倒是开了眼界见了世面了。
王良想,找到李俏之后,他要带老婆好好在杭州西湖游览游览,兜里还有买车票余下的200来块钱,除了两人回程的车费,还能剩好几十呢,这好几十就给李俏买些东西。
王良怪自己昨天夜里太着急,不能那么毛毛糙糙地上前就想和她做那事。王良觉得李俏提出离婚,一定是话赶话说的气话。好端端的离什么婚啊,真是的,那都是考大学不顺意给气的,等到了杭州,带她好好散散心就一切都好了。
王良靠在车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这些,自我检讨了一回,又筹划了一回,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王良睡得很香,流出的口水挂在脸颊上。梦里的王良很幸福。

这是李俏第一次来到大城市,她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林立的高楼,车水马龙的街道,满眼时髦的红男绿女。发了一会呆,李俏又回到自己的心事里了,她是来找王飞的。
坐了半天公车,李俏终于来到王飞所在的大学。
看着气派的学校大门,李俏又一次流泪了。大学就是大学,连校门都那么阔气。校门口不断有朝气蓬勃得自以为是的大学生们走过,看着他们,李俏不免有些自惭形秽。
李俏就这么在学校大门外等了半天,不断飘来的细雨渐渐地把她的全身淋了个透。李俏朴素地以为她只有在校门口才能等到王飞。
学校一个善良的门卫观察李俏很长时间了,最后,走过来把李俏让进了传达室躲雨。门卫问她,在这里等谁?
李俏说,她有个同学在这里读大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课放学呢。
门卫就问,你们约好在这里等吗?
李俏说,他不知道我来的。
门卫就笑了,你这么等,到天黑也等不到,学校这么大,有好几千学生呢,你同学下了课也不见得就往这里来啊。你登记一下,自己进去找好了。
李俏也笑自己傻,这是大学啊,又不是中学。
李俏记得王飞是学物理的。在门卫的指点下,李俏找到了王飞的宿舍。
看见李俏站在自己宿舍门外,王飞吃惊不小,说,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看见王飞,李俏想起一个成语,就是“百感交集”。尽管心里翻起“千重浪”,她还是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王飞,仿佛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变心的缘由来。
李俏看着看着,眼泪就不争气起流了下来,原本她打算见了王飞决不能流眼泪的。
王飞被李俏看得心里直发毛。王飞问她要不要喝水,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李俏没有回答,王飞把李俏的包袱接过去,在自己的床上放好,拉着李俏就往外走。王飞已经有了女朋友了,他不想被女朋友看见。
王飞打着雨伞,带着李俏来到学校草坪上,两人在雨中走了一回。看着身旁的王飞,李俏心里觉得很甜美。上学的时候,她就一直幻想着将来和王飞在大学校园里漫步,现在,这一幕终于到来了。李俏觉得自己来对了,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王飞的手。本来想问问王飞为何变心的念头也没了。王飞还是有些顾忌的,怕被熟人撞上。但他又实在不好推开李俏的手,只好把李俏带到一个偏僻的所在。那时候,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
李俏拉着王飞的手,不免心旌摇荡起来,她扑到王飞的怀里。两人仿佛回到了当初热恋的状态,一番温存抚摩之后,两人就在学校草坪的角落里做了一回。这回,王飞不再像当初那么稚嫩了,而是轻车熟路,搞得李俏几次差点喊出声来。李俏想,原来男女之间的事真的是很美妙的,现在才知道书上说的那些事真不是编的,的确是销魂啊。李俏心里就醉了。她希望这一刻就这么凝固了该有多好,或者干脆就这么死了得了。
那天晚上,王飞把李俏安排在一个女同学那里住。王飞谎称李俏是他的乡下表姐,来杭州玩的。躺在女大学生宿舍的床上,李俏觉得无比新奇,她又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
第二天,王飞早早就来找她了,他把李俏的包袱也带来了。王飞把李俏带到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请她吃了一碗面。
王飞看看李俏,支吾了半天,说,你都结婚了,就不要到处瞎跑了。
李俏说,我打算离婚。
王飞愣了一下。
李俏说,我身子是干净的,我和他没有同过床。
王飞笑了,同床?我和你也没同过床啊!再说,我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李俏就愣了一会,心想,王飞不应该这么说话的,真的好没良心!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俏静静地吃面,不再开腔说话。
王飞掏出五十块钱,塞到李俏手里。李俏把钱推回去了,然后,她自己付了那碗面的钱,站起身来,又细细地看了王飞一回,转身走了。
这次,李俏的眼里没有泪流出。她发誓,一定要考进这个大学,她要让王飞瞧瞧,我李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走进来。
李俏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但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珠又开始滴了下来。

王良乘坐的汽车到了杭州的汽车东站停下。王良下了车,顿时傻眼了。尽管天已经黑了,雨还在下,车站的里里外外依旧是人头攒动,按王良读初中时学到的一个成语,就是“人声鼎沸”。
王良随人流走出车站,杭州城在他眼前肆意地喧哗着,人来人往,哪里有李俏的影子?偌大一个杭州城,王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他的老婆李俏。
王良开始在街上漫无目的瞎走。杭州城的繁华是王良始料未及的,天可怜见,王良真有些眼晕得走不了道了。王良想,这街上的景致真和电视上放的差不多呢。
王良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寻找他的妻子李俏,就这么在街上晃荡到了牛夜。后来,王良实在是困了,就找了个街边的长椅,摆了个舒适的姿势躺下去。脑袋一沾长椅,王良就睡着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雨后初晴的夜晚,夜空难得的清澈,有星在闪,一夜无梦。
天亮的时候,城市热闹起来了。红男绿女白领蓝领从王良躺着的长椅边上川流而过。
小雨又淅淅沥沥飘了下来,雨珠落在
王良的脸上,王良被冰冷的雨珠激醒了。
王良从长椅上坐起来,看见街上已经满是汽车和人群。王良想,城里人真好,出门不是骑自行车就是坐汽车。王良被眼前的人们吸引住了,又发了半天呆,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寻找妻子的。
王良站起身,却发现自己依旧是无从下手。抬眼望去,城市的高楼一幢接一幢,高楼上的玻璃窗映射着清晨雨线的辉光。王良想,今天看来不是个好天气,可是,天气再好又有什么鸟用,那么多人,那么多房子,那么多的玻璃窗,谁知道自己的老婆李俏会在哪个角落里呢?
王良觉出了饿。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王良就到街边的一家小吃店里要了一碗“片儿川”。小店已经没客人了,人们都上班去了,店堂里只有王良一个人坐在那里吃着面条发呆。
可怜的王良还在想,怎么去寻找他的老婆。他想起昨天晚上在车站看到过接站的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要接的人的名字。他就想,自己也可以做这样一块牌子的。
王良就向老板要了个废弃的纸盒子,拆了做成一个大纸牌,又央老板要了点笔墨,很认真地在纸牌上写上:“有谁看见过我老婆?”
小老板在一旁笑,问道,来找老婆?
王良不吱声。
小老板又说,你这么写,别人怎么知道你老婆的样子?好歹你要写上你老婆的名字啊什么的,还有穿什么衣服,头发长短,胖还是瘦……身高体重……王良说,大哥你开玩笑呢,写那么多有什么用?我这牌子是写给我老婆看的,她要是看不见,写再多别人看了也没用,别人又不认识我老婆。
王良付了面条钱,谢了老板,就举着牌子走了。小老板叹息着摇摇头,继续看自己手上的武侠书。
王良扛着纸牌在大街上走了一天,也饿了一天,渴了一天,天近黄昏的时候,王良扛着大纸牌,鬼使神差又回到了早晨的那家小吃店。
小老板看见王良举着牌子走进店堂来就乐了,说道,你看你看,我说没用吧?不写名字模样怎么行,听我的,明天你就写上你老婆的名字身高体重籍贯什么的,那个管用。
王良已经饿得不成样子,把纸牌往桌上一扔,说,来一碗那个那个片儿川。
小老板把面条给王良端来,说,你还是听我的,写上你老婆的名字,最好贴上张照片。
旁边嗑着瓜子的老板娘扑哧乐了,说,直接印个寻人启事不就结了。
王良一听也对,就打听哪里能印寻人启事。
小老板说,隔壁就有复印打字店啊。
王良匆匆吃完了面条,小老板帮他草拟了一篇寻人启事的稿子。
小老板说,你一贴出去,保不齐三两天你老婆就看见了,就知道你在找她了。
老板娘在旁边笑,说,知道找她有什么用?到时候反过来她找你又找不着了!你呀,还是把咱们店的地址电话都写上去吧。
小老板一想也对,又添上联系地址和电话,然后带着王良来到隔壁的复印打字店。
打字店的女孩很快帮王良打出了文稿,王良从怀里掏出珍藏的李俏的照片,贴到了启事上。
小女孩问王良,要复印多少张。
王良不知道到底要多少张才够。
小老板说,怎么着也得印个500张。
打字店的小女孩说,复印500张要200块,加上刚才打字的6块,总共是206块。看你印的数多,那6块打字费就免了。
王良犹疑了,来的时候车费花了80块,三碗片儿川花去15块,兜里就剩200来块钱,印了寻人启事,不要说回家,吃饭的钱都没了。转念又想,找不到老婆反正自己也回不了家,兴许贴了这500张启事,就找着李俏了呢。
王良一咬牙,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了。
晚上,热心肠的小老板给王良熬了一塑料桶的糨糊。王良按小老板特意嘱咐的,隔个百八十米路贴一张。

王飞掏出50块钱塞到自己手里的时刻,李俏彻底死心了。李俏有些想不明白,这人文化越高,怎么还就越浑了呢!自己有女朋友了还跟别人搞,还非得等搞完了才说自己有女朋友了。有就有吧,搞就搞吧,还塞钱,把我当什么了!这个狗日狗生的,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
李俏发誓,回去一定要好好用功,来年一定要考上大学,等上了大学,自己才不会像王飞这么没良心呢。
李俏想着王飞的无情无义,觉得自己委屈的时候,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是个有老公的人,心里已了无王良的印记了。
李俏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杭州,西湖是一定要去转转的,就向人打听了公车路线,坐公车来到了西湖边,绕着西湖一圈走下来,天就黑了。
李俏走了一天,也琢磨了一天,看西湖景致这么美丽,李俏就不想回乡下了。想起乡下,李俏忽地想起了王良。从婚礼那天始,李俏就觉得和王良走到一起是一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就不能再继续犯错了,那就在杭州待下去吧。
李俏终于有了决定,人也精神了,于是她感到饿了。李俏的兜里也没几个钱,进了一家小饭馆,犹豫半天还是只要了一碗“片儿川”。吃面的时候,李俏想,要在城里待下去,首要的是找个工作。李俏就从吃面的小饭馆问起,挨个小饭馆小店问下去,问老板要不要服务员。老板都告诉她,现在不缺服务员。好不容易有一家饭馆的老板有收留她的意思,最终还是被一旁的老板娘回绝了。李俏失望地往外走的时候,听见老板娘在背后嘀咕,你看她那骚眉骚脸的模样,留下她不给你招事才怪。
已经很晚了。李俏觉得自己这样找活的方式可能不对头。她决定先找个地方住下,好好筹划一下,明天再作打算。
李俏到两家小旅馆一问,住宿费贵得惊人,最便宜住通铺一晚也要30块,跟抢劫差不多。
李俏想,不行就露宿街头算了。正走着呢,前头出现了一家录像厅,通宵的门票是5块。5块就5块吧,总比在街上走一夜好一些。
李俏买了张通宵门票,蜷缩进昏暗的录像厅的一个角落里,抱着包袱看着录像等待天亮。
昏暗的投影屏幕上,正放映着一部粗俗的片子,男人女人在屏幕上做着见不得人的事。李俏想,城里真是开放,这样的片子也会放,还那么多人一起看呢。李俏不知道,其实老家的小镇上也每天放这样的片子。李俏看得不免有些脸红,身子也热烫起来。幸好这里这么昏暗,要不还真不好意思呢。
不远处一个男人显然已经暗中观察李俏好一会了,这时偷偷摸了过来,在李俏身边坐下,抬手就搂住李俏的头,问道,快餐多少钱?
李俏吓了一跳,赶紧把男人的手推开,说,什么快餐?我不卖快餐!
男人借着屏幕反射过来的光线,细细打量了李俏一回,说,我说呢!像你这模样的,做快餐可惜了,那包夜是什么价?
李俏明白了什么,低声喝道,我不是那种人!你走开!
男人有些不高兴了,说,大半夜到这地方来,什么货色自己不清楚啊?还装处女!
男人说罢,手脚并用,上下不老实起
来。李俏就拼命躲闪,显然有些无能为力。
这时有人在男人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男人停了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胖女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呢。
男人赶紧欠身向胖女人打招呼,红姐。
叫红姐的女人在他们身边坐下,说,怎么着?老毛病又犯了?找人给你治治?
男人赶紧站起身,神情有些谦卑,说,哪里哪里,红姐你坐你坐。
男人转身仓皇离去。
红姐看看李俏,说,小妹,家是哪的?
李俏对眼前的这个女人生出许多钦佩和感激来,说,我从金华那边来的。
红姐就显得有些惊诧的样子,说,金华?金华都那么发达了,那里到处都是钱啊,你不在家待着,跑杭州来做什么?
李俏说,来找朋友。
红姐笑了,找朋友?找朋友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红姐虽然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
李俏就想起了薄情寡义的王飞,说,朋友死了!我不想回家,想在这找个活做,没找着。
李俏说着,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红姐就拿出面巾纸给李俏擦眼泪,安慰说,不要哭了,出门在外,哪有事事顺心的。得了,谁叫我是热心肠的人呢。你就做我的干妹子吧,你的工作呢,就包我身上了,有我吃的就会有你喝的。走,小妹妹,跟我去吃饭吧,吃饱肚子再说。吃完饭,带你去我姐妹的发廊当服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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