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尘埃里的光 ◎ 朱成玉
画师看了一遍又一遍不同的弟子所画的山峰，无一例外地摇摇头。是弟子们画得不像吗？画师说，不是让你们画得逼真，而是要让你们画出它的魂魄。弟子们终究还是没有画出令画师满意的山峰。我却不把这归结为弟子们画技不精，而是认为那山峰，没有被尘世的画笔所驯服。就像尘世里的某些人，保留一身桀骜不驯的棱角，俗世终究无法将他们驯服。在同一棵花树下，有人赠我以笑意，我们彼此互生好感，皆因我们一同爱着这花树，爱屋及乌；在同一个事故现场，有人投我以冷眼，我们彼此心生厌恶，皆因互相猜测对方是使坏之人，殃及池鱼。在不一样的环境里，亦会造成不一样的感觉。当一面镜子背后的铜脱落下来，镜子就变回了透明的玻璃。那是镜子的本真，只是，你也会因此而再也照不到自己的容颜。所以，不能因为某些东西的不透明而嫌弃它，就像赌石者手里的一块石头，那不透明的石头里，没准儿就藏着无比通透的玉。烟花说：“我因绚烂而凋零。”峡谷说：“我看似傲慢，从不向谁伸出手去，可是，谁若是喊了一声，我都会给予回应。”大雾说：“我是巨大的补丁，会缝合这世间所有的漏洞与嫌隙。”《圣经》说：“雨降落给坏人和好人，阳光也温暖坏人和好人。”外面下着雨，爱人在煮饺子。我望着窗外的雨，闻着饺子的香味。你看，外面雨点儿再大，也挡不住锅里的饺子熟了。有一次，我和朋友们聊起在家的排行。新英说，她居中间，有哥哥姐姐，也有弟弟妹妹，小时候觉得自己是被忽略被遗忘的，现在大家都羡慕她福全。我告诉她，你居于哪个位置，就有哪个位置的光。在那里，云不会多给你一件衣衫，但你的衣衫正合身。光也不会多给你一盏茶饮，但茶后存香。自然，风也不会多给你弹一曲微凉，但风来得恰到好处。万千世界，你居于哪个位置，就有哪个位置的好。在阳台上换衣服，差不点就脱了个精光。被老妈训斥，她说：“屋子是你自己的，这阳台可不完全是，路过的人一抬头就看得见，你总得顾及一下别人的眼睛。”她还在那里供奉着一尊菩萨，她说：“家里没有点儿香味，菩萨都会嫌弃的。”因此，我的家里每天都香气萦绕。菩萨从一千双手中伸出一只，就能拯救我。可是我不知道，菩萨是一种什么类型的生物。一杆秤，配了秤砣，才有了公平。一座挂钟，上紧发条，才有了时间。篮筐被卸掉了，可是孩子们仍旧一次次将球投向篮板。那个曾经有篮筐的地方，没有人能判断那个球是否投篮成功，没有篮筐，就换个规则——玩儿橄榄球如何？生活总是有那么多不完美，迁就它，不如改变它。比如坐公交，睡着了，坐过了站，好吧，正好这里有个修鞋摊，把鞋子的拉链修一修。我看过的书，与我积攒的书签总是不成比例，书签太多，而书总是来不及看。一天的时光，被塞得满满，里尔克的诗句在卫生间里读出来，总是显得不合时宜。可是别无他法，原谅我的不敬，保罗·策兰，切·米沃什，都曾陪我一起坐于马桶之上，那里已成我灵感频发之源。卡夫卡在《城堡》里这样阐述过：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还需沉着镇静、实事求是，就可以轻易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达到目的。而如果过于使劲儿，闹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拉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梅花鹿从不羡慕大象的鼻子，因为它背上有梅花。而且那些梅花，永远不会凋落。我相信，吃掉黄金的人，身体不会发光。但吃掉月亮的人，会！by：《学生家长社会·C版》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