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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良心

来源:连笔字网 2024-01-09 10:48:10 作者:连笔君

文/长乐嘉陵江从家乡之西绕城而过,我们居住她的上游。小时候,她不但是我们的母亲河,还是我们这里唯一的生命线,我们急需的布匹盐巴由她运进来;土特产,特别是木材又由她运出去。我们周围全是深山老林,山民们赶集时总是背一大背青柴卖给船老板,船大一点的老板往往要收购小半年才装满一船,他就托人把柴架在河坝里,这架柴是有讲究的:四根一层,按“井”字型架一人多高,密密麻麻的,形成一片片塔林。河坝架满青冈柴,这就是儿时的一景。这塔林就像小小的城堡,通道变成了迷宫,这也成了我们小娃娃嬉耍密谋的好地方。我们在这里结拜兄弟,喝血酒,排座次;我们很多恶作剧也是在这里酿成的,我讲的这故事也产生于此。一天下午,我们的小首领东娃子发出了暗号:(落)河(那)坝。这是我们发明的蛤蟆语:河坝。我们饭后就急匆匆到河坝的塔林汇集。“东西带来了吗?”东娃子询问道。“嗯嗯。”广娃子急忙点着头,拿出一块铜元。“二舌子,去把它磨亮。”东娃子命令道。二娃子赶忙照办,把铜元在沙中反复摩擦,不一会,就磨得贼亮贼亮的,双手捧给东娃子。东娃子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用手摁着里面的水银珠,往铜板上反复拭抹,不一会,铜板变成银元了。“怎样!”东娃子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不怎样!”我对他坐上头把交椅是很不服气的,经常对着干。“石头,还有问题?”他知道我也觊觎那头把交椅,便事事谨慎对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是假的。”我挑剔地说。“那——那——我们晚上用,黑灯瞎火的,这总不怕了吧?”我看他满有诚意,反正我们都是喝了血酒的患难兄弟,我也不坚持了。“这还差不多。”“那——我们就今晚行动。二舌子,老广,你们吃午饭没傻胀,腾出肚子晚上吃球一个死饱。”东娃子兴奋起来了。“那——那——”二娃子一激动就口吃:“我可要把那酥油白稷子吃——吃——”“吃球一个饱嘛,给你五个,我看你咋块吃。”东娃子得意忘形起来。“我也好久没闻过薄脆子的香味了。”广娃子小心翼翼地说。“今晚薄脆,核桃饼,管够!”东娃子又夸海口。他知道我是满清高的,也不敢随便来忽悠我。我们毕竟是兄弟,我也不能太扫大家的兴。我便带头道:“今天晚上是老几?”“冬月三十。”大家响应道。“那我们把‘反’字歌唱起来!”三十晚上大月亮贼娃子起来偷尿缸聋子听到脚板响瞎子看见翻院墙抓手起来抓棒棒跛子起来撵一趟哈哈。。。我们发着狂地回家,大人们叹息地摇着头:这群娃娃又疯了,哪家又要倒霉了。晚上。月黑,死静。我们几兄弟紧紧偎缩在一起,难免不紧张。整条街阒无一人,只有对门的两盏油纸灯笼散发着淡黄的光。为了万无一失,东娃子向广娃子晃了一下头,广东娃子立即跑到灯笼下,用甘蔗稍稍把它打熄。街上全黑了。阴森森,凄惨惨,我们似乎来到了阴间地府。“我——我——要屙尿。”二娃子急忙跑了出去。我明显感到广娃子在瑟瑟发抖。“老冯头,你可千万不要来呀。”我突然产生出这样一个矛盾的想法。老冯头是个卖馍的瘸子,四十多岁吧,在我们看来就够老了,老戴付夹鼻眼镜,可能眼神也不行。平时老顶个掌盘在人堆中穿来穿去。“馍拿来,莫拿来。”我们经常闷着鼻子在人群中喊,他居然能听到:“谁要馍?谁要馍!”竟向我们寻来。“莫拿来,莫拿来!我叫你莫拿来!”我们便跑回院中。“你们这些胀饱了的杂种,拿老汉穷开心。”一阵笑骂。万想不到,这次他成了我们猎取的对象。唉!我竟同情起他来。“簿脆子,油漩子,油酥白稷子;糖蒸馍,核桃饼,淑麻油花子┉”一个苍老的声音由远而近。他,毕竟还是来了。老冯头头顶掌盘,肩扛盘架,手提孤灯,躬腰塌背,像幽灵似的蹒跚而至。我们面面相觑,紧紧缩成一团,谁也不敢动弹。老冯头又跚跚而去,他终于走远了。这时,东娃子把广娃子狠狠一靠,广娃子一个箭步冲上去,拼着命喊:“馍拿来!馍拿来!!”忠厚老实的老冯头还是停了下来:“娃娃,我今天的生意还没开张哟,你再拿老汉穷开心,我可不认黄了。”广娃子把银元一下杵到他面前,在微弱的灯光下,老冯头的眼一下瞪多圆:“娃娃,你今天硬要照顾我的生意。”我们也围上去,舂蒜似的点着头。老冯头立即搭好架子,放下掌盘:“哎哟,这么大的票子,我乍找得开哟,娃娃些,多买点,随便买,随便拿。”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了。我看到二娃子已把小手胆怯地伸了出去;我看到老冯头已掏出一大把分分钱。我憋得满脸通红,心里像塞了坨棉花,气都喘不过来了。我看到老冯头花白的鬓角沁出了汗珠,那是汗吗?不!那是血呀!鲜红鲜红的。我又吓得满脸苍白。我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但我知道,再不跑,什么都来不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把抓过银元,箭般地弹回去了,其余的也跟着跑回来了。“娃娃些,买几个嘛!┉”老冯头还拼命招揽生意。我们都瘫软在后院的石板上,心还跳得怦怦的。“妈呀!吓死我了。”胆大的广娃子也后怕了。二娃子更胆怯:“我——我——尿裤子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一向矜持的我也吐出真言。“还敢?不要命了。”东娃子这次顶闯了我,由于太有理,我也不和他计较。“拿来!”他命令我了。我把假银元交给他,他二话不说,把假银元扔进茅坑里。我对他从心底里服了,再也不和他争第一把交椅了。这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我始终不解,我们到底在怕什么?我们到底在维护什么?当时我们这里似乎还没一所正规学校,有钱人都是请个私塾先生来教子女,我们这些没钱人家的野孩子从未受过教化,但不知怎地“天地良心”四字却在心中扎了根,这也成了我们一生作人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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