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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安宜生,原名乔东生,安徽安庆人,退伍军人、退休村医,市作协会员。新世纪初始练“码字”,自此后陆续有散文、小说等荣登国内数家纸媒和网络文学平台。
父亲的眼神
堂轩后墙右上角祖宗排位的“灵龛”里,父亲依然微笑地看着我,我说,又一个春节过完,我们得去城里当候鸟了。泪眼中,仿佛听见老人家跟我对话:去吧,一年之计在于春,你们还得好生地过日子。那庄重而慈祥的眼神,应该饱含着对我们子孙的最大谅解吧。
那年仲秋的一个傍晚,身患癌症的父亲在病痛的折磨下,耗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息,闭上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匆匆走完了他57岁短暂的人生旅程。
令我终生遗憾的是,在父亲生命最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没尽到做儿子的孝道。由于当时公务和家事繁杂,父亲由母亲安排在她单位的门诊部,以方便治疗。但他那双思乡的眼神,却牢牢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他那时因癌肿压迫声带发不出声音,弥留之际肯定有很多话要讲。然而,一次次艰难地张口,总是以无语而终,只好把满腹的话语通过手势,透过那双还含着泪水的眼神,传达给我和前来探视的亲朋好友。
二大爷说,现在老家的路铺上了沙石;蔬菜大棚又增加了不少,都是外地的“大老板”来承包的;今年的棉花又丰收在望;村里又多评上了几户“和谐家庭”,老田家的儿媳妇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待公婆了;……
父亲听后,露出欣慰的一笑。老五舅也劝他,还是回家休养吧,农村环境好,空气好,有利于疾病的康复。父亲双眼湿润,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他知道,只能在他“走后”,才能时而回望眷恋的家乡!
(父亲遗照)(作者供图)
父亲在家里的时候,不苟言笑,眼神也很严肃,以至于和我基本没有细话可说。甚至,为了某件小事,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给你个眼神自己去体会”!
可是老人家仙逝以后,我每次回家祭祖,望着“灵龛”里的父亲那眼神,是那么的慈祥和蔼,与老人家生前判若两人!我不得不问:您生前为何对我笑容那么少?是因为让您“走后”,“不留念想”给我吗?也许是吧,我代父亲给我自己一个合适的解释,聊以安慰。
我小时候很调皮。一次,竟将父亲那支视为至宝的“博士”钢笔偷了来。当他发现我在写一篇关于“忆苦思甜”的作文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眶中显得有点湿润。我当时竭力想解释为何要偷钢笔,父亲却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眼神还是那么庄重而严肃,说:你是幸运的!你要是喜欢这支笔,就拿着用,不过用过后要给我放好。
后来我才知道,那支钢笔是当年父亲随部队从朝鲜战场回国后,连部为了帮助他这个放牛娃出身的老兵学习文化,而特地奖给他的。为此,父亲还以“贡献”了左手的中指作为代价。那支“博士”牌钢笔,也伴随着他从一名普通的士兵,走向一个基层领导岗位直至病倒,也许,那支钢笔就是父亲一生的骄傲吧!
父亲文化不高,勉强能达小学水平,可说出的话却令人回味无穷。当他得知自己已来日无多时,母亲总是担心我这个毛头小子,撑不起这个家。他一边用只有我能懂得的眼神看着我,一边安慰着我母亲:一条牛一路草,条条牛吃得饱。我没留什么给他,就是要让他知道成家立业了,要晓得过日子,他们是饿不死也胀不死的,这样,我们做父母的也就知足了。
(网络供图)
如果当年照相器材能像现在这么普及,我一定会拍下来那段视频留作纪念。幸好,在老人家患病初期,我安排了一次他和母亲的合影。彼时,他已经猜到自己是绝症,听说要照相,并不忌讳什么,特地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笑得很灿烂,眼神也特别亮闪。快门一响,父亲那慈祥而庄重的眼神、面容,便永久地定格在我的心里。
父亲临危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但那种急切想回家的心情,却通过期盼、后悔、等待的眼神,一回回地震撼着我。我从他每次见到家乡亲朋那种泪眼模糊的目光中看出:家乡、土地、乡邻,在他心中的分量是沉重的。
又是一年春来时。父亲,当我现在将您面前的浮尘抹去,又供奉您安详地守护在“灵龛”这个位置,让您俯瞰着您的子孙们在新的起跑线开始赛跑。此时,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当下次回家再次凝望您的时候,希望家乡的变化能从您的眼神中,有种欣慰的表达。
(网络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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